李冰第一次婚姻很失败，她悔恨交加。她最后悔的是，没有亲自喂过女儿一口奶水。娘家人极力反对她做单亲妈妈，女儿出生当天就送了出去。李冰同意把女儿送给别人，也是考虑拖个油瓶不好再嫁人；家人为女儿预先暗访到一户好人家，也是一个理由吧。

送去的这户人家，是一对上海知青，在当地一家大厂上班，结婚多年没有开怀。那天清早，李冰的家人偷偷把婴儿放在人家的门口，婴儿睡在一只竹篮里，用抱被包裹着，身边放了衣服尿布，备了奶粉奶瓶，还有一张写了生辰八字的字条。

李冰哭过几次，很想再看一看女儿。母亲说：“月子里头不好出门，在外面吹风会落下头痛的毛病。”她不听，执意要去，便由弟弟陪着。弟弟知道这户人家的住处。李冰当然见不到女儿，她没有上门的勇气，只能围着房屋转，她听到了婴儿的哭声。

这以后，李冰隔断日子就会来一次。时间倒不固定，有时半个月，有时半年。来了，也不是每次都能看见小孩，这得碰运气。小孩上了幼儿园，她看见的机会就多了。李冰总是守在幼儿园门口，远远地窥视，小孩身边没有大人，她会悄悄地靠近一些。

到底是大城市的人带大的，小孩穿着洋气，干净文静，算是一个小小的安慰吧。

突然有一天，李冰发现小孩的养母有了身孕，这是她不曾想到的，她心里立刻起了波澜。李冰早已改嫁了，老公是一家酒店的老板，据说有点钱，生活安逸，就是偏偏没有再生孩子。

女孩拔节似的见长，转眼在工厂的子弟学校读小学。李冰照例要来的，且越来越频繁。放学的路上，李冰会伴随女孩的身边，摸摸女孩的头，拉住女孩的手，“哎哟！你小手怎么冻成这样？”

女孩笑笑，颇自豪，“我会做很多家务。”

李冰问：“你爸爸妈妈对你好还是对弟弟好呀？”

女孩瞥她一眼，回道：“一样的！”

她不肯松开女孩的手，另一只手从挎包掏出巧克力。女孩不接，挣脱她的手，跑开了去。

李冰的举动，自然有人察出异样。同事告诉女孩的妈妈，看见一个女人常逗她的女儿，这女人不是厂里的员工。女孩的妈妈警觉起来，暗地里观察，果然发现了李冰。

“你这么喜欢我的女儿？”

“当然！”

女孩的妈妈一开口便后悔，她分明看见女人的脸廓与女儿差不多，事由不言而喻。

“你老来这里，到底有什么意图？”

“我想要回我的女儿！”

“有这么简单？”

“我当然会补偿你们。你说，你要多少钱？”

“我女儿多少钱也不卖！”

“可她本来就是我的女儿呀。”

“你好意思说得出口？”

“我以前确是不好意思说。如果你们一直对她好，我也不会说。可你有了儿子，女儿对你们来说已经不重要。”

“谁说我女儿不重要？”

“她小小的年纪，你们就让她做很多家务，冻手冻脚。你把女儿还给我，我决不会让她做一件事，我会疼她宠她……”

“小孩做点事有什么不好？你要溺爱，我更不能让你再毁她一次！”女孩的妈妈打断李冰的话，停顿了一下，继续说：“她的身世我迟早会跟她说，但不是现在。至于她今后怎样选择，就由她来定吧！”

李冰一时语塞，说不出话来，若有所思……